瑙桔梗

虛擬房間

作者／成樹　海

「他把女人養在房間裡，房間空曠無一物，幾乎只有床與衣櫥還有梳妝
台。沒有書、沒有電視、沒有網路與電腦。他只是把女人養在那裡。」
Lisa說，叼著的煙隨著她說話的頻率晃動，煙灰於是開始凋零。
就像女人的青春。
而我呆愣在那裡，也許，我也像煙灰一樣也開始凋零。

嘉煒只是去日本出差幾個月，這是他貿易公司例行的視察工作，我已經習
以為常，以前他曾經去過更遠、待得更久的地方…，我已經很習慣了，沒
有什麼適應或不適應的問題。
我從不擔心。

對，我對於我們之間的婚姻一直是信心滿滿的，不會有什麼樣的打擊與磨
難擊倒我們。我是這樣相信的。

曾經有那麼幾秒，我會懷疑他在國外的情形，他會不會另有喜歡的人？或
者，背著我在外頭做了什麼？但是，這僅只有那幾秒，回過神時，我為我
自己的無端猜疑感到罪惡，我不該這樣懷疑他的。我想。
而我一直是忠誠的。對他。

因為我是如此地清楚我們多麼地相愛，他待我如此溫愛，我知道的，如果
不是他，我永遠也不會懂什麼是愛情？什麼又是家庭？

對嘉煒，我幾乎是百分之一百的相信，而且完全沒有預知到因為我的相信
而導致我的失足，這一摔，讓我跌進深淵。
深得無法看見陽光的深淵。

對，很深的深淵。我顫著手指夾著菸，看著關閉的電腦螢幕，那一片宛若
無底洞般的黑讓我全身更加劇烈地顫抖，所有有關於憎恨與失望與…我落
寞的愛情…所引發的一切顫慄，我開始恐懼電腦再度開啟後，存檔在裡面
的影像。

就算刪掉了，它還是留在我的腦子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
亂叫，踢倒主機，也推倒螢幕。

「不、不要…我很相信你啊！！」我尖叫。
整個屋子，很空很廣，像片曠野。
但是我的心卻窄得無法體會，何謂寬廣？
「…何謂寬廣？」我聽見自己的囈語，是哽咽的。

「…翰葶，妳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嗎？」直到現在，我依然常在夢裡看見嘉
煒的影像，如此生動地重現當年他向我求婚的樣子，聲音一模一樣，就連
我的感動也是一樣的。
我同那天一樣，感動落淚。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我像個小孩一樣對他提出請求，眼裡有
無盡的希冀，嘉煒明白，他總是輕輕拍著我的頭，然後把我攬進他的胸
膛。
「會的。」他說。
「會的。會的。會的。會的。會的。會的。會的。會的。會的。會的。」
我多麼深信，這是鎮魂般的咒語。

我會聽著他肯定的回應，然後安心笑著，然後……繼續相信。
我明白，我就是這麼天真，愚笨，愚蠢。
「翰葶！妳看，這是我從日本帶回來給妳的禮物！」他的表情與以前無
異，我接過他的禮物，價錢比以往的還高很多，但我沒去多想。
我們親吻，甜膩的吻。

從日本回來之後，他開始偶爾地失神，半夜了也不睡覺，只是盯著他的電
腦瞧著，我不知道是怎麼了？我也不會去問，因為我是相信他的。

他的電腦裡裝了什麼我完全不想知道，那是他的事情，我以為，盡守妻子
的本分就是不要去干預他的私人生活，給他絕對的自由，這就是我絕對的
相信，他好愛我，我也好愛他，我們之間不需要隱瞞什麼也不需要去猜測
什麼？所以，我會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他真的想說為止。

「妳這樣根本就不關心他嘛！」Lisa很生氣，她對我吼道。
這樣，是不關心嗎？我給他自由，是不關心嗎？
也許從頭到尾不懂的人是我才對。
我被我給的自由給絆了一跤。

從日本出差回來開始。
他開始大清早地起床，卻不知是去了哪裡？
他開始在固定在禮拜二與禮拜四夜晚不在家。
我從來不問，他大概交代是為了公司的職務，有許多事情需要他忙，所以
陪我的時間變得好少好少，他握著我的手，然後親吻。

「妳要體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笑，溫愛地笑。
「你這樣是不對的！被警察查到怎麼辦？你根本是在軟禁她！」

夜裡，我被爭吵聲給驚醒，那是Lisa的聲音，我躡著手腳靠近房門，客廳
的燈光昏暗不已，我看見Lisa的身影激動地爆跳著。
為什麼爭吵？我窺視著，然而嘉煒只是頹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

「你不說話是不是！？把她送回去吧！你不能這樣子！就算她是智障好
了，總有一天她還是會知道。」
「但是除了這裡，她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待了。」
「回日本啊！把她帶回日本啊！」Lisa氣得跳腳。
「…小聲一點，我不想讓翰葶聽見。」我聽見嘉煒說話的口氣，很沉，很
歉疚。
「你也怕她聽見啊？哈哈！」
「…請問，怎麼了嗎？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談呢？」我推開房門。
Lisa與嘉煒愣在那裡，我突然覺得趣味，晚上吵架那麼大聲我會聽見是當
然的，何必驚訝呢？我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了？幹嘛這樣看我？」
「……」Lisa看向我，張著嘴像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我不管了！有
什麼事你自己去跟翰葶說！」我看見她的臉，好氣好氣，一個轉身，她劇
烈地關門，離開了靜謐的，我與嘉煒的屋子。

但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只是走過去坐著，坐在他的身邊，嗅著他
充滿煙味的鼻息，後來發覺，流動在這屋子裡的所有都將改變，只是，我
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改變罷了。
許久，我不知道我們到底沉默了多久？
嘉煒開始痛哭。
「對不起…對不起……」他說。

我不解。
我真的不解。
為什麼？日本那不過就是例行性的出差工作，為什麼一趟回來，一切都改
變了那麼多？我無法理解。
第二天以後，我再也沒看見嘉煒。
我以為時間一過他自然就會回來，但是沒有，真的沒有。

「他把女人養在房間裡，房間空曠無一物，幾乎只有床與衣櫥還有梳妝
台。沒有書、沒有電視、沒有網路與電腦。他只是把女人養在那裡。」
嘉煒失蹤後的兩個禮拜後，我第一次和Lisa心平氣和地面對面坐著對談，
於是我終於知道了真相，心平氣和地明白真相。

他在日本遇見了一個弱智少女，大概叫做Kami，KAMI是Kami懂的四個英
文字母，Kami沒讀過書，上過幾年啟智學校，但是離開學校卻什麼也忘
了。

Kami被嘉煒帶回台灣時，僅二十歲。不知道父母親是誰？親戚是誰？自己
是誰？嘉煒應當是知道Kami的本名，因為他有Kami的學籍資料，還為她辦
了護照…，但，他還是稱她Kami。

Kami。我不懂這個名字有什麼意思？也不想去懂。

「養Kami的小公寓只有嘉煒可以進去，也只有他有鑰匙，Kami是不能出門
的，鎖被換成了很特殊的電子鎖，沒有嘉煒的密碼，裡外都打不開…，
Kami就這樣光裸的被養在小公寓裡面，她不穿衣服的。」
「妳太誇張了！妳說的事情都太誇張了！我無法接受！」我對Lisa大吼大
叫，但她的表情卻異常冷靜。
「妳不相信？那妳去開嘉瑋的電腦啊，他在Kami的房間安了攝影機，整個
房間的情形都是直播的，他的電腦一直都有存檔。不信的話，去看看
啊？」

我傻在那裡…，腦裡的一切關於嘉煒的影像變成沙子、拼圖，一座完整的
碉堡…一幅完整的拼圖畫一剎那間就完全崩毀，我也跟著崩毀，跟著碉
堡、跟著拼圖。
我是這麼地相信嘉煒！我很相信很相信…，但是，最後我得到了什麼！？

我幾乎是整隻手發著顫去開機，Lisa冷冷地端視著我錯愕的背影與電腦螢
幕，她冷淡的視線似乎是在嘲笑著我的天真與我的愚蠢。
監視系統最開始的日期是嘉煒回到台灣的第二天，小公寓裡有個裸身的女
孩子，三餐嘉煒都會送來，簡直就像隻被豢養在籠子裡的小猴子。
她，就是Kami。

我像棵樹一般定在椅子上動也不動，眼球幾乎是忘了怎麼轉動，我筆直的
視線看著螢幕裡的一切，嘉煒與Kami的性愛、豢養、嬉戲…，越到後面的
日期我越是難以忍受。

豢養一個智障少女是一件好玩的事嗎！？他養她就像在飼育寵物那樣，
不！不對，養寵物不可能露出愛慕的眼神的！更不會伸手溫愛地去撫摸她
的下巴！嘉瑋不是對我才這樣嗎？

他怎麼會…對一個他豢養的智障露出那樣溫愛的表情？我錯愕。
我從椅子上跌下坐在地上，呼吸急促，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調和我的呼
吸，幾乎快喘不過氣，呼氣與吸氣之間我找不到平衡的點！胸口爆裂似的
疼痛勃發，一眨眼，淚水飆出眼眶，細流般的眼淚。

我不知道，嘉煒之於Kami，到底是不是愛？他之於我，又到底是不是愛？
我只知道，我被背叛。

是不是愛已經不重要了，不論是他對她或者他對我…，這一切都不再那重
要了，我只知道，我被背叛。被我極信任的人背叛。

監視器的影像最後一天，是嘉煒正式失蹤那天。

他灌了Kami藥，然後坐在一旁看著Kami的沉睡，我同他一樣盯著Kami，看
著她的白皙肌膚隨著我的視覺錯亂融在冰冷的公寓磁磚中，化為一片虛
無，再一個眨眼之後，Kami白皙的身體卻又自磁磚中浮現出來，多麼立體
生動，我盯著，然後真的明白，它不是磁磚的一部份，她是個確實存在的
人。

我在Kami融進磁磚中又從磁磚中浮出的幻覺中反反覆覆，不知道過了多
久，我聽見嘉煒的嚎哭，他伏在磁磚的隆起處大哭…，不，我再度眨眼，
那不是磁磚的隆起！也不是小公寓的磁磚…，那是Kami！那是死去了、身
體失去血色如磁磚般蒼白的Kami！
……死了，Kami被嘉煒給毒死了。我頹坐在地板上，卻被磁磚的冰冷給驚
嚇，彈坐到椅子上。
呼呼呼呼……，磁磚……Kami……磁磚……Kami……！！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我失控大叫，Lisa在後頭抓著
我，回神時我看見她的眼神依舊是冷的，我的失控在她眼裡看來，想必也
是滑稽的吧。
「妳看。」Lisa說。
那是嘉煒的臉，螢幕上出現嘉煒的臉，很近很近，近到我可以清楚地看見
他紅腫雙眼中的血絲與他臉上的每一吋肌膚…，我從來不曾這麼仔細看過
他的臉，這是第一次我那麼仔細看他，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
他將攝影機給拆下，影像到此結束。

午夜夢迴，我常夢見嘉煒電腦裡的影像。
那個光裸著身子像隻猴子的智障少女…豢養她的嘉煒與象牙白的磁磚，與
他們在磁磚上的交疊纏綿…。
醒來時，我真的會以為是夢，這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然而，在我再次將嘉煒的電腦開啟時，一切的影像卻一直在衝擊我的神
經，告訴我，這全是真的！全是真的！
不要！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開始歇斯底里，踢倒電腦主機又推倒螢
幕，將一切毀壞，就像我小碉堡一樣。

但是，記憶卻會不斷將一切上演。
我跪坐在那裡，嚎啕哭泣，電腦電線將我纏緊，我也想像Kami那樣變成磁
磚的一部份，這樣，就不會有人發覺妳的消失。
多麼好啊！如果我也可以像Kami一樣變成磁磚的話。

但事實是她並沒有變成磁磚，而她也不知道和嘉煒去了哪裡？事實上，我
和Lisa都不知道電腦裡的房間在哪裡？也不曾試圖去找過。
「也許那不過是電腦虛擬出來的公寓房間罷了。」我想。
我明白，我就是這麼天真，愚笨，愚蠢。

那個房間是嘉煒的虛擬，我只相信嘉煒說的，他不說我就不相信那一切是
事實，那不過是嘉煒創造出來的虛擬。
不是真的。
所以我會一直在這裡等嘉煒回來。

【苗里縣山區驚見兩具焦屍…男子今年大約三十五歲，女子大約二十
歲……，兩人為相差十五歲的夫妻……】我翻閱報紙，早餐的漢堡麵包很
塌很軟，一點也不好吃。
我呸呸吐掉兩口，翻到下一頁。
【我外交部官員……】
我再度呸呸吐掉兩口麵包，翻到下一頁。

嘿。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
真正被虛擬的不是Kami的房間。
Kami是嘉煒真正的妻子。
而我，是被他養在台灣的猴子。

身為猴子最基本的義務就是坐在房子的最中央，只要坐著，我的錄影直播
網站卻可以在網路上獲得超高人氣的點閱率。但我卻一點也不知道，這個
網站什麼時候開始在的？攝影機從什麼時候開始拍的？
我看著鏡頭，嚇出一身冷汗。
嘉煒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所以我不能拆掉攝影機。
他有一天會回來，帶我離開。
我相信。

我的家是你的虛擬房間。
我的家是他的虛擬房間。
我的家是我的虛擬房間。

所有的一切都是虛擬的，不論它是多麼真切。
多麼真切。





哈...
真是~超傻ㄉ~

ㄆ...
這篇...
嗯~
給我很心痛ㄉ感覺~

ㄎㄎ...
因為我也曾經很相信很相信他
一樣
很傻
100%的相信
得到的卻是背叛

ㄆ~這才讓人無法接受
最痛ㄉ就是被最愛的人傷害

因為他離你的心好近好近
隨便一ㄍ小動作就容易觸傷

精神上的背叛
愛上別人

肉體上的背叛
愛上別人的身體


有些人可以接受肉體上ㄉ背叛
只要是愛他ㄉ。他愛和別人大玩性愛遊戲無所謂。接受

而我。卻不能忍受
無論是。精神。肉體。對我而言。都是很大傷害

你可以想像。你的男人親吻著別`女人。擁抱著別的女人調情的那幅畫面ㄇ!?
哈~說實在ㄉ!!真搞不懂到底是怎忍受的~我受不了

好相信。好相信。是容易被傷害的
這篇真ㄉ是。又勾起當時我的那種感傷。ㄆ~真是熟悉又懷念又悲傷
哈哈~傷害居然也會懷念~!@@"??怪怪~!
ㄆ~也許是懷念那種。愛一ㄍ人愛到摯深。愛到刻骨銘心的感動吧~!!!
其實。很愛一ㄍ人也是種浪漫。
想像著。為什麼自己能那麼愛的去愛一ㄍ人。應該說被自己感動吧。哈哈!!

是ㄚ~!!只可惜。我好像。變了
呵~也許是變ㄉ不再那麼執迷不悟吧。
懂ㄉ放自己自由。懂ㄉ放自己輕鬆一點。懂ㄉ放自己快樂一點
不再那麼。執著
當一切都改變不了ㄉ時候。當連自己都改變到不想再退的時候。就該收手了

精神出軌。肉體出軌。
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哪一種接受ㄋ!?

我都不要。


絕望的空洞眼神
你懂得嗎。